本文收录于北京世界华人文化院张培林《养生话语》，华业出版社2011年版，第36页。

【摘要】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老子讲“道”的重要文献之一，既往很难解读。我在《走近老子——道德经章秩重组注译》中，将其列入“玄妙之道”，说明我的认识不足。在完成“《灵枢·九宫八风》之远古历法说”后，我逐步领悟，提出是否可依《尧典》《山海经》《九宫八风图》、易学之十二辟卦及中天易学说等综合解之。现作尝试，请行家里手们指正。

【关键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  损益  古历法说

老子《道德经》世传本第四十二章写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历来注家们在解上文时，都未见比较合理的解释。我于4年前在《走近老子·道德经章秩重组注译》第三十一章中也解释得十分勉强。如：同意说“二即天”，二生三之“三”即“地”。又说“三(地)生万物，也就只能指中国广袤土地上的万物了”。

现在我认识到这样的解释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当我完成“《灵枢·九宫八风》图之远古历法说”后，对于“三生万物”有了一些新的体悟：试想将“道生一……”放在老子时代进行考察，放在《道德经》全书中考察，放在老子时代我国易学中进行考察，或者更重要的是应该放在远古历法理论中进行考察，希望寻找到较为合理的解释。

从《道德经》全文分析：老子对“道”的认识有一个基本的落脚点，即“……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又强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个落脚点表明：老子所说的“道”，是他根据自己对自然界、社会生活中万事万物的观察，认识到它们都存在自己发生、发展的规律性，并从万事万物客观规律性的总结认识中提炼出来的。因此“强字之曰道”。正如《庄子·知北游》“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点明的“道”。其实《尚书·周书·周官》“论道经邦，变(辩)理阴阳”，就是讲治理社会之道。较老子早的管子讲过：“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管子·枢言》)管子在此讲的是日月运行规律与生理规律。与老子同时代的孔子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论语·季氏》：“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这些都是讲君子、国君的行为品德。“四时有明法”，就是讲四季更替规律。所以老子讲“人”在“四大”中是主宰“天大、地大、道大”的，人在万事万物面前，具有推理、考证的能力，万事万物中潜在的“道(规律性)”是人们在自己观察到的各种现象中逐步总结出来的。

 那么老子所讲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应该如何理解呢?解开谜底的根基，可能在“万物负阴而抱阳”，可能在“损之而益”，或许还在易学中的某些知识里。我们知道，在《周易·系辞》中有：“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又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以上论述，都是讲冬至一阳初生，夏至一阴始发的。而老子的损益思想亦来源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子》第七十七章)，是老子赞扬古历法理论中“制闰”理论的扩展。那么，“道生一、一生二……万物负阴而抱阳”就与古历法理论有关了，因而才将“万物负阴而抱阳”与“冲气以为和”相连论述。孔夫子讲“五十而知天命”，“天命”当指古天文历法理论。他又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说明当时的古天文历法知识是普及的。因此，总体看“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包含了“万物负阴而抱阳”。与后天八卦图中“万物出乎震，齐乎巽”的意见也是一致的。看来我们在回顾古历法理论时，从中寻找到了“道生一、一生二……”的合理性。我的推论产生于我完成“《灵枢·九宫八风》图之远古历法说”之后，产生于我对十二消息卦中阴阳气息的理解。为试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提供依据，特将太极、古二分二至、四立八个节气之历法、九宫八风图、十二辟卦等因素及我于1985年观测日之西沉图强置于一图，借用《山海经》“昧谷”观日入命之曰：“昧谷”观日西沉位点阴阳气息变化图示(图19)。应该指出：十二消息卦是用来配十二地支、十二月的，是从六十四卦中抽出来的，表明一年之寒暑气息阴阳进退变化规律。然而在十二消息卦的解说中有一句话叫“七日来复”，这是一个错误。它应是“七月来复”。“七月来复”指远古历法中六个月一周期。即太阳从南回归线(冬至)反向北移来至北回归线(夏至)的六个月；再从北回归线反归南回归线。故应叫“七月来复”。但“七日来复”好似早已约定俗成，已为许多学者引用，现在该纠正了。对19图，作以下说明。

此图内圈即太极圈，将二分、二至、四立绘入，说明最早历法是依二分、二至、四立划作八个节气的历法。此历法大约产生于尧帝时期或更早，也许可从M45号墓蚌塑图中寻找根由，将一年分四季，立春、春分为春季，立夏、夏至为夏季，立秋、秋分为秋季，立冬、冬至为冬季。太极所示，总体包含太阳在赤道南北位移给北半球带来的阴(寒)、阳(暑)气息的渐进性变化过程。春分、秋分的直接连线是赤道，就是伏羲所讲“天地定位”的分界线。老子将此线命之曰“道生一”。即我国古历法理论中春分、秋分之时太阳全都出没在赤道线上，古人称此线叫太极线。从图上看，夏至点太阳应在北回归线，冬至点太阳应在南回归线。由此不难看出冬至一阳初生。必须指出：在此图中，是以“周王城”即洛阳为观测点记绘先天图、历法子午线的。今广州在北回归线上。因此本图之地理范围均在周王城以南。此一记录“与冬至，子，在北”相一致，又似有矛盾。但这是两个概念。一为古先天图、历法子午线原则，一为判断冬至时日在南回归线，太阳由此北归，一阳初生而强列之。故请读者慎思之。中国依地支配十二次，图中将十二消息卦配入，依卦象原理，使阴阳气息更替一目了然，由此既可理解“一阴一阳之谓道”，又可用四季更替说明“万物负阴而抱阳”。外圈依建寅配月，寅为正月，卯是二月，类推。春分前后为春季，夏至前后为夏季，类推。依十二消息卦立少阳、太阳，少阴、太阴，与先天八卦图及乾阳、坤阴的思想基本一致。二阴二阳理论是三阴三阳思想发展的前驱。在本图的东西两侧立了两条线，我称为“日入之山(线)甲、日入之山(线)乙”，其实这个分法是为了使利用远山景观日之西沉图示变作一个平面图示。因《尧典》《山海经》中追记古人观日出、日沉是分别在喝谷的“东方之山”、昧谷的“西方之山”进行的。但实际上我们是可在同一山区、同一点，早朝东取一远山景观日出点记之；晚朝西取一远山景观日没点记之的，而这样的观测更切实际。我于1985年观日西沉点位移，曾同时在东凉台观看过日之东升位点迁移，只是因早晨时间很紧，无法坚持详细记录而已。在西沉图中观测到夏至(6：21)记下日西沉点，到6：23观测时，日西沉点向南回移，与6月19日日落山位点同(图3)，6月30日日西沉点与6月12日西沉点基本相同，类推。可见我在观日西沉时，采用西山群峰的同一条线往复记录观日西沉位点。在本图中采用甲、乙线分别记录，冬至、春分、夏至之日西沉点位移记于线甲(向上)，夏至、秋分、冬至之日西沉位点记于线乙(向下)，使此图展开作一个平面，由此便更好理解九宫八风图之本意了，也为解“道生一、一生二……”创作了一个平面。

在我国历史上，周王室对于冬至节是十分重视的。每到冬至之日，周国王就要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祭奠天帝、先祖，以迎春日的到来，因为冬至之日“一阳初生”(太阳从南回归线向北移来)，预示着春将回大地，寒尽暖来。所以我领悟老子是在见到“九宫八风”之类的古历法图示后，将北回归线当作“阳极点”(夏至)，将南回归线当作“阴极点”(冬至)，理解在这段时空内的三点(即二分点、夏至点和冬至点)具有环周不息的变迁特性，蕴含万物的萌长收藏的天性。因此体悟出“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的，进而写下了第四十二章全文。如果上述认识可以成立，那么，老子已知“中天易学说”中的天文、历法之道理，并已点明“日行三道”了。

“中天易学说”与圭表测日影定二分二至四立有关，应属于春秋时的易学理论之一，见于卫元嵩的《元包经》，其核心思想以坤为首。邹学熹引《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太阳所至，为寒府、为归藏。”《史记》指出：“归藏者，即黄帝之易也。”邹氏解曰：“归藏者，黄帝之中天易也。”《元包经》就是以一年十二月辟卦推演游魂、归魂的。关于游魂、归魂，邹学熹引《伍剑禅与章太炎论易卦归魂、游魂书》指出：“古说，日光的阴影称魂，魂就是晷影(圭表之影)的代称，一年往来于赤道两次，前为春分，后为秋分……”从“晷影”分析：“晷影”取每日正午(或曰“日中”“中天”)观圭表之影与正南北向平行时观“晷影”之长短而行之。以八尺之圭记，冬至日正午影最长(13.5尺)，夏至日正午影最短(1.6尺)，春分、秋分均为7.5尺。当我们于八尺之圭的晷影1.6尺处(夏至日)画一平行线，即北回归线；于13.5尺处画一平行线，即南回归线；于7.5尺处再画一平行线(春分、秋分点即赤道)。可见“晷影”之南往北来范围就在南北回归线之间，它们被赤道线分开，这就是《系辞》讲的“游魂(日之晷影)为变”，章太炎所讲的“夏至日游极北……冬至日游极南”。这为解“中天易学说”提供了依据(见图14)。此外，因圭表测日影使用较晚，我倾向于用《尧典》《山海经》等史料及观日西沉图示解“道生一……”，其理也十分清晰。传统观念认为日光之精魂始于春分、秋分点(赤道，即天地定位的分界线)。日之精魂从春分点到夏至点称“游魂”，从夏至点到秋分点谓“归魂”。当日之精魂从秋分点到冬至点叫“游魂”，从冬至点返还春分点曰“归魂”。所以春分秋分点是“精魂”的出发点与归宿点。这个出发点与归宿点老子名之曰“一”，如前文已议即“道生一”。正如邵雍所说：“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皇极经世绪言)。”“天地之心”即天地定位的分界线，亦即天地的中心，当今命之曰赤道。太阳起于春分向北游魂达夏至点后返归，向南游魂到冬至点后再返归，其中夏至(日在北回归线)、冬至(日在南回归线)就是“一生二”，南北回归二线再加赤道线，就是“二生三”；在南北回归线之间阴阳气息互相更替，四季分明，万物春萌、夏长、秋收、冬藏便是“三生万物”，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所以老子写“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实质是“道法于”观日之东升、西沉位点迁移之古历法理论的“自然”之道。

为促进对老子的许多原始概念的认识，我大胆将这一“体悟”撰录成文，请老子学家们、古天文学家们指正。

2006年8月24日

2007年1月30日修改

2009年4月重订本

参考文献

［1］《尚书·尧典》

［2］《山海经·大荒东经》《山海经·大荒西经》

［3］《灵枢·九宫八风》

［4］邹学熹、邹成永：《中国医易学》，四川科技出版社1992年版，第81、560页。

［5］严健民《灵枢·九宫八风图之远古历法说》

陶广正、柳长华主编《医论集绵》，中华中医药学会，2005年，第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