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4-03-02 13:39:30 编辑:刘玲 来源:秦汉医学文化网 点击率:5326次
秦汉时期砭、、之发音考辨
(本文可作第三篇第四、五章之参考)
提要:本文通过详实的考辨,认定砭、、之发音应以《说文》“砭……乏()声”即段氏注之房法切或者孚梵切为准。
秦汉时期存在“刺”疗法是没有疑问的。因长沙马王堆《脉法》、江陵张家山《脉书》都是西汉早年的抄本,书中都有“用(张家山《脉书》作)启脉者必如式”一语。两者揭示了“”和“”是一种“启脉”的医用工具。《脉书》出土之后,“”和“”之释读均作“砭”。1986~1990年出版的《汉语大字典》将“”、“”作为“砭”的异体字,而“砭”古作方验切,此说已成定论。从语言学角度细究“砭”之史料,“砭”之发音又作房法切,由此动摇了“砭”之传统发音,又影响到“、”之释读,因此有必要就有关史料展开考辨。
一、 砭之发音考辨
砭字在传统文化中首见于反映春秋齐鲁史料的《管子·法法》,叫作“痤疽之砭石也”,但《管子》一书为西汉末年刘向整理,这个砭字不见于先秦诸子古籍,很可能是刘向整理的产物。从词书讲,砭字首见于东汉许慎《说文》,《说文·石部》“砭,以石刺病也,从石乏声”。砭之“从石乏声”将砭之发音问题直接摆到了我们面前。“乏”当如何发音呢?考《说文·正部》收集乏字作“”,并引“春秋传曰:反正为乏”。清·段玉裁领悟春秋传之“天反时为灾,……民反时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后注云:“次说字形而意在其中矣,……房法切,古音在七部”。用段氏之注文转注砭之“从石乏声”,砭当作房法切。而段氏在注砭之发音时又作“方廉、方验二切”。由此看来,段氏对砭、乏之发音的注释并未统一,而方验切成为砭之传统发音,或许古时砭为多音字,但许慎在著《说文》时未收入或说清,段氏亦未澄清砭字的两种发音问题。
许慎明言:“砭,以石刺病也,从石乏声”。许慎强调用石(名词)刺病之动作叫砭,砭作动词。汉以后的传统文化中砭作动词者较多,《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风上逆,砭头血可愈。”段氏注砭说:“以石刺病曰砭,因之名其石曰砭石”。段氏亦认为砭作动词,石作名词,砭石作动名词。传统词书认为是砭之异体字,《玉篇》“,刺也,以石刺病也”,《玉篇》之“”也是动词。笔者认为:既然砭在传统医学史料中多作动词,那么就存在一个用石刺病的手法问题,也许弄清用石刺病之手法,有利于澄清砭之发音。为此以下借用之发音与文意再作考辨。
二、()之发音与文意考辨
1973年长沙马王堆出土的汉代医帛《脉法》中有“用启脉者必如式”,10年后江陵张家山出土的汉代《脉书》中亦有“用启脉者必如式”。两书中之、二字,注家们都称之为砭的异体字,其发音自然从方验切。然而从六书形声原则而言,从汜从石,石为意符,汜应为声符。《集韻》认为“汜,孚梵切”,与泛之孚梵切同。由此推之,之发音应为孚梵切。用段玉裁为《说文》“砭……从石乏声”及“乏()……反正为乏”注云:“以其御矢谓之……房法切”证之,汜()之孚梵切及乏(砭)之房法切音近,如依段注云,“砭、”之释读应以房法切或孚梵切为准。前文讲到“汜”,秦汉时期“汜”的文意如何呢?《庄子·天下》有“墨子汜爱”,汜作广泛解。《孔子家语·郊问》有“汜埽清路”,王肃注:“汜,遍也”。由此推之,“用启脉”当是用治病之石在有病部位进行广泛性刺激的治法。在的考辨中我们注意到,较马王堆医帛晚100年左右成文的《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多次提及用石治病,学者们在探讨中多认为石后来发展为针,它的形态可从《灵枢》窥见,《灵枢·九针十二原》说:“针者,头大末锐,去泻阳气”。《灵枢·刺节真邪》认为“刺热者用针”。“阳气”、“热者”都指痈病的早期,那么石和针的用法如何?《淮南子·泰族训》在讲述古越人“纹身”习俗时写道:“夫刻肌肤,皮革,被创流血,……”“皮革,被创流血”是细石器时代古越人利用石在人体皮肤按照一定图形进行广泛地刺,使之留下痕迹达到纹身的目的,是勇敢者的行为。秦汉时期的医家们在治“热胜其寒”阶段的痈病过程中,吸取“皮革”之长,在红肿发热的痈病组织表面用石刻划,取得了疗效。当发明九针时,专仿石制作成“头大末锐”之针用于治疗痈病。尤其“数发针而浅刺之出血,是谓治痈肿也”道破了医家们利用石、针采取“皮革”式在痈病组织表面作广泛浅刺的用针手法。此证与汜作为的意符(即汜作广泛解)的内涵是一致的。关于,应为从石从汜。但造字者在组字中又将汜省为“巳”当作声符,意符石作偏旁成,这种现象是在秦小篆兴起时字体简化的反映。之组成与砭之从石从乏(泛)省去形式相同,因此,之发音亦应为房法切或孚梵切。怎样理解“用()”可以“启脉”呢?《灵枢·刺节真邪》讲述痈病病理最详,我们从中可以得到一些启示。《刺节真邪》将痈病分作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即发病早期的“寒者”、“热者”和发病晚期的痈(含“狭小者”、“容大者”)。“寒者”的病理特征是“寒胜其热,则骨痛肉枯”;“热者”的病理特征是“热胜其寒,则烂肉腐肌为脓”。《刺节真邪》的作者在讲治则中强调“刺寒者,用毫针;刺热者,用针”。用现代科学分析,当局部痈肿组织处于“寒胜其热”或者“热胜其寒”尚未化脓阶段的时候,采用某一锐器(石、石、针)在痈肿表面作“皮革”式浅刺划痕的时候,局部神经末梢受到强烈刺激,调动各类白细胞的浸润速度,划痕部位排出部分组织液,有利于减少细菌毒素,改善瘀滞环境,促进血液循环向正常方向发展,使炎症逐步消退。试想:当细菌毒素排出痈肿皮表之外,病灶组织的“不通”、“壅遏”状况得到改善,当红肿热痛消退的时候,不就达到了“去泻阳气”的目的了吗!不就达到“启脉”(使血液循环恢复正常)了吗!所以“用()启脉”是用()石在尚未化脓的痈肿表皮多次划痕的一种浅刺法。这种用锐器在皮表划痕的方法,30年前在鄂西北农村仍然存在。1965年我大学毕业的前夕,参加了全国第一次赴农村巡回医疗队,在湖北襄樊清河店巡回医疗。四月的一天,有一老妇抱着她不满半月的孙子前来求医。当老妇边诉说“病情”,边解开婴儿上衣的时候,我们在场的三人都惊呆了。只见婴儿前胸至脐周有大片划痕,血痂和组织渗出液共存,惨不忍睹。患儿有气无力地躺在老妇的怀里,我们听心肺、触肝腹,未发现有阳性体征。问诊中老妇告诉我们:孩子三天前有些咳嗽,不愿吃奶。村里一神婆说孩子是“娘娘伏体”,只有施“泛术”才可“逐鬼”,保孩子平安。于是找来一个陶瓷片再打碎,选其锐者在孩子上腹部胡乱划痕。现在想起神婆的“泛术”不自主地与“用()启脉”及“病在皮肤无常处者,取以针于病所”联系起来。神婆的“泛术”不是治痈,其方法是广泛地划破皮肤,这一点与“皮革”的刺手法有共同点,也许他们之间本来就存在一种渊源关系,它所反映的大约就是“无令得深入而阳气出”的刺手法。以上我们对和的发音、文意及“皮革”似的刺手法进行了考证,澄清了、、的本意。秦汉时期汜、、、镵诸字并存,从音韵学讲,《说文》“汜,从水巳声”,段注:“巳孚梵切”。段氏之说从《集韻》“汜,孚梵切”。《说文·金部》“镵,从金声”。《说文·》只说“,狡兔也”无读音。到《玉篇》时,镵作士衫切,作山喦切。士衫切和山喦切音近。回顾《论衡·定贤》:“无方微不愈”中作“才”解,山喦切与才之读音基本一致,可见汉时本有士衫切或山喦切的读音,但《说文》未录,段氏亦误注为士衔切。尤其当我们将砭、乏、、、镵等字之发音进行综合比较之后,不能不提出,砭之古时发音,很可能还作房法切或孚梵切。其实《说文》中的“砭,从石乏声”,“乏即”,段氏注为房法切,以及汜之孚梵切,镵之士衫切,之山喦切等史料足以纠正砭之发音。砭当作房法切或孚梵切。